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带着愧疚的论文
http://www.100md.com 2019年12月27日 生命时报 2019.12.27
     带着愧疚的论文

    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 谭先杰

    在我的医学生涯,曾经发表过不少医学论文,其中的一篇,我满含着对一个人的怀念和愧疚。

    2004年,我的老乡,也是我的中学同学、在一家制药厂做厂长的刘永源先生对我说,美国一位教授发现青蒿素对乳腺癌有治疗作用,希望我能在妇科肿瘤中尝试一下。我欣然答应。他很快给我寄来了青蒿素衍生物的纯品,我在卵巢癌中开始了试验。结果发现,在体外培养试验中,青蒿素衍生物对癌细胞的增殖有明确抑制作用。但实验还没有做完,项目就结题了,所以我没有将其写成论文。

    2005年,我到法国巴黎大学和国立健康与医学研究所做博士后,从事肿瘤抗血管形成的研究。无意之中,我法国的导师让·普鲁埃博士也知道了青蒿素的抗肿瘤作用,他问我能否从中国拿到纯品到法国进行研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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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2005年11月下旬,我从巴黎返回北京,任务之一就是取到青蒿素衍生物的纯品。老乡厂长很快将药品快递到了北京。之后,我带着几小袋青蒿素衍生物的纯品登上了前往巴黎的飞机。

    上飞机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想,但下飞机之前我突然害怕了。因为,刚刚从报纸上看到东南亚对待毒品贩子的严厉,一旦抓到,就地正法,而且是绞刑,甚至都不审判!而青蒿素的纯品,正是白色的结晶粉末……

    我装在一个信封中的那4袋青蒿素衍生物样品,如果被戴高乐机场的警察查到,如果缉毒犬的鼻子出现误判,我会不会被抓起来关进小黑屋,或者直接上绞刑架?而且,当时巴黎正好发生了特殊情况:巴黎郊区爆发了长达20天的社会骚乱,并波及德国和比利时。那段时间,整个巴黎街头都是荷枪实弹的执勤士兵,机场的安保等级自然也提高了。当我从转盘取出行李,向出口走的时候,我看见两个持枪警察把守在门口,随机地拦下旅客,开箱检查,而且针对的多是非洲和亚洲面孔。越想躲开的人,越会被要求开箱检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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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个时候我要再去申报已经来不及了,只好铤而走险!我大大方方地推着行李箱朝警察身边走去,同时“勇敢地”用法语问候了一声:“先生,你好。”学了半年多法语,就这一句话基本是字正腔圆的巴黎口音。两个警察友好地冲我一笑,用法语回谢我,对我的大箱子看都没看一眼。

    坐上从戴高乐机场开往巴黎市区的地铁后,我已经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我“冒着生命危险”将青蒿素从国内带到巴黎的研究所后,才发现“留给中国队的时间,已经不多了”,因为再过两个月我的留学就要结束回国了。于是,我夜以继日地疯狂加班,想利用他们先进的实验室条件,尽可能多地拿到数据,回国后再整理文章。

    我在几个实验室“上蹿下跳”,恨不得把一天当做两天用,每天回去得比我的导师还晚。普鲁埃博士提醒我停下来,思考一下,而不是没日没夜地赶活儿。我没有听他的话,因为我真的想拿到更多的结果。

    2006年2月,我申请了延长半个月的停留时间,终于完成了大部分实验。离开研究所回国的时候,普鲁埃博士告诫我,回国后务必在三个月内把关于青蒿素的文章写出来,否则,可能就永远写不出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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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普鲁埃博士的话不幸言中。回国之后,由于忙于临床,我忽略了对实验结果的及时整理,导致文章很久都没有写出来。但是,最让我愧疚的,并不是没有写文章……由于没有在三个月之内把文章写出来并投稿,我一直躲着普鲁埃博士,没有及时回复他,更不敢主动给他发邮件。法国同事们进行网络讨论时,我也总是潜水,很长一段时间,我和他们几乎失去了联系。

    两年多后的一天,我接到了巴黎研究所同事的电子邮件,是普鲁埃博士的学生发来的。她在邮件中说:我们敬爱的老师,让·普鲁埃博士因肺癌,已在一周前永远离开了我们!

    悲痛夹杂着愧疚,我抓紧时间整理出了两篇青蒿素研究的学术论文,发到国内的期刊上,作为对普鲁埃博士深深的纪念。▲, 百拇医药